今年柯恩兄弟（Joel and Ethan Cohen），擔任坎城影展的陪審團主席 Festival de Cannes，將最佳導演獎頒給了咱們的台灣之光侯孝賢導演，我總覺得這其中有種「英雄所見略同故英雄惜英雄」的味道存在，對於場景和人物同樣非常精雕細琢，徹底講究真實與精準，最終表現出來的都是不疾不徐卻引人入勝的風格調性。坦白說，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柯恩兄弟，容我來稍微掰一下《No Country for Old Men》（險路勿近，2007）這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男配角、導演和劇本四項大獎的經典電影，藉以說明我的意思。
影片一開始，Tommy Lee Jones飾演的老警長的那一段旁白就已經為整部電影訂下基調了（影片前他又講了兩個關於父親的夢來呼應），開宗明義表白了對於美國社會道德沉淪一去不回的懷舊感嘆以及無法理解無人能救的深沉無力感，之後所有的劇情都是在這個前提下理直氣壯地堂堂展開，讓人不禁聯想到教父開場時殯儀館老闆Bonasera說的那一段，異曲同工。老警長說（節譯）：
我當這個郡的警長時是25歲，真是難以置信。我祖父是個警察，父親也是。我跟父親同時當警長，他在布蘭諾我在這裡，我想他會引以為傲的，我知道我是。... 不久前我才把一個男孩送上電椅，是我親自逮捕和審問的。他殺了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報紙說那是一時衝動的犯罪，但是他告訴我說這裏頭沒甚麼衝動的，記憶所及他就在計劃要殺人了，就算放他出來，還是要再殺，他說他知道他將下地獄...
旁白一結束就直接連接到很有原則的瘋狂殺手連續幹掉逮捕他的副警長以及隨意攔下的開車的陌生人，影片一開始觀眾馬上就看到了殺手的奇異模樣、他特別的武器（屠宰牲畜用的高壓螺栓槍）和漠不關心的冷酷兇殘；之後主角獵人登場，來到墨西哥毒販互相殘殺的現場，跟蹤到死在遠處的逃亡毒販，拿走了兩百萬美金；老警長小心翼翼地開始跟案，他心知肚明無法理解的巨大黑暗就在眼前。電影的前面十五分鐘，觀眾就明白接下來的劇情會如何發展了，無非就是這三者的糾纏開火，但始終無法確定兇手最後的下場，偏偏過程又超精彩，只好乖乖死盯著螢幕直到最後。這跟許多電影慣用的故佈疑陣、慢慢餵線索和結局大逆轉等手法簡直是天差地別，沒有十足的信心是絕對幹不來的。
說起這個令人膽戰心寒的兇手Anton Chigurh，西班牙演員Javier Bardem演來不慍不火絲絲入扣一舉就拿下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就像是Anthony Hopkins在《The Silence of the Lambs》（沉默羔羊，1991 ）演Hannibal Lecter拿下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一樣，看來大家都很變態地特別中意變態兇手的角色？不同的是，Hannibal Lecter其實是有史以來最被觀眾喜愛的殺人魔，他聰明優雅品味非凡也不濫殺無辜，基本上只是吃掉沒禮貌的粗魯傢伙，還算是某種程度的替天行道；Anton Chigurh就著實令人恐懼到爆了，他代表當今越來越多出現在世界各地的「同理心與道德感淪喪之犯罪心理異常」的反社會精神病殺手，例如台灣的捷運殺手鄭捷。Anton Chigurh還比較接近拿下兩次金棕梠大獎的奧地利導演Michael Haneke，他的一部電影《Funny Games》中的那兩個以虐殺自娛的年輕人。未知是恐懼的本質，突如其來的無理由暴力就是恐懼之甚了，連面對和害怕的時間都沒有，沒人性更沒天理！
總之，柯恩兄弟的作品是比較抽離旁觀的，《險路勿近》連背景音樂都不需要，
光是腳步聲和槍聲就足夠把人嚇壞，結束跑credit的時候Carter Burwell令人震撼心驚的主題音樂才出現，充分表現了整部電影的氛圍情緒，讓觀眾走出戲院的時候更加惶惶。侯導的作品不重視對白而且越來越耽美，至少我不記得有甚麼難忘的經典對白，他說他最關心的是人本身，演員卻像道具一般越來越不重要？不過侯導的作品終究還是溫暖的，連刺客都得收山跑路，就像李屏賓在《乘著光影旅行》所說的：「時光流逝，人事已非，生命還有希望，一點點光…」
掰了半天，我只是想說，我很期待將來有類似《險路勿近》這樣的華語片出現，我們可以容忍甚至喜歡西片的變態殺手，卻無法接受華語片的殺人犯最後逃離恢恢法網的制裁？閉著眼睛假裝這世界是安全的地方，豈非無異於待宰的沉默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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